攝製歐德禮傳記 盛載皇都故事
徐岱靈細訴人與建築的關係

紀錄片《尚未完場》中的主角歐德禮(Harry Odell),是五十年代香港的娛樂大亨,導演徐岱靈(03 新亞新聞與傳播學 / 15 研究院人類學)由保育皇都戲院開始,帶出這位戲院創辦人的一生,「人總喜歡在地標打卡的原因,是人的一生很短暫,終究都會消逝,要留低人的故事,就要靠建築物這類物理載體,把故事流傳下去。正如我早年辦行街團,逛孫中山史蹟徑時介紹興中會的香港總會,每次也難以說明,因為當年那幢建築物已不復存在。《尚未完場》的拍攝正是賦予皇都戲院生命,令它成為社會寶貴的遺產。」

完成《尚未完場》這個項目,徐岱靈擬開辦家族史寫作班,希望教曉香港人記下自己家庭的故事,將小歷史串連起來成為大歷史。


曾在印度及南美分別旅居半年及一年,徐岱靈(Dora)說啟蒙她發掘香港本土文化,是在她身處異地的時候,「不論身處印度還是墨西哥,都發現人家有很多東西值得看。最記得在孟買,印度跟香港同樣曾是英國殖民地,為何當地會有很多殖民地色彩的建築物,但香港卻沒有太多同類建築;在墨西哥體會更多,見識到他們的旅遊形式很特別,十分着重推廣國家文化,香港旅遊卻大多流於表面,很少涉及本土文化,就像公共屋邨這些極能代表香港的地方,也是外國遊客最想到訪的,但早年沒有旅行團帶遊客走入屋邨,直到今天,屋邨才成為打卡熱點。」

潛藏於內心深處的想法,一直沒有發酵。真正令Dora及眾多香港人的保育意識覺醒,是天星碼頭、皇后碼頭、利東街等一連串保育事件,「我並非站在最前線,但也有到過現場去關注,認識到一些保育人士,聽他們娓娓道來,才開始懂得將城市中的地標與歷史扣連起來,亦因為有各樣社會事件,報紙多了刊載有關城市規劃的文章,鬧哄哄成為最多人討論城市保育,集體回憶等字眼開始進入民間。於是由旅遊啟發我去思考本地文化,因緣際會遇上香港的保育潮,再到2013年與幾位志同道合的人開辦『活現香港』(Walk in Hong Kong),一步步走上保育之路。」

保育皇都戲院意外發現這塊告示完好無缺,後來更成為電影的名字。


將歷史碎片拍成電影 尚未完場

「活現香港」矢志將外國盛行的「行街團」、城市導賞文化帶入香港,不過幾位發起人卻發現一個嚴重問題,就是差不多每年也要重新規劃行程,事關香港的城市地標消失得太快。她心想與其眼白白目睹地標消失,不如趁早去拯救。「這正是2016年發起北角皇都戲院保育運動的原因,起初是聯絡相熟的傳媒朋友,希望將這件事慢慢醞釀。始料不及的是有不少街坊組織主動接觸我們,願意去擔當義工幫忙。我覺得整件事是幸運地遇到一個對的時機,最終才能成事。民間發起的保育運動,成功案例寥寥可數,較出名的有政府總部西座和主教山配水庫,皇都戲院屬私人擁有,難度更高。」

2017年皇都戲院獲評為一級歷史建築,但針對它的研究卻沒有停下來,與徐岱靈一起發起今次保育運動的祁凱達依然鍥而不捨,追查皇都前身璇宮戲院創辦人歐德禮的傳奇一生。「我擅長拍紀錄片,搜集資料慢慢發現歐德禮這個人很神奇,早在五十年代他已經將香港與世界連繫起來,甚至跨時空將影響延續至今天。這位豐富及多層次的人物,是紀錄片主角的不二之選。不過要拍片涉及更重要的考量,當時保育皇都的故事,包括建築、庶民歷史等都已說過,但公眾看完似乎沒有留下印象,一定要有人將零碎片段彙集成為篇章,令大家能從中理解整個脈絡,這樣才能進入觀眾視野。無論皇都戲院的拱頂建築如何出眾,到最後得以保存是因為有人,能夠流傳百世的永遠是建築物當中發生的人和事。」


跨越時空彰顯香港人精神

抱着這個想法,2018年開始拍攝,花了五年時間才完成《尚未完場》這部紀錄片。過程中要看大量剪報,並且邀請不同的人訪談將故事重組,徐校友說雖然辛苦卻值得,「我們在資料搜集的過程,找到很多一手珍貴史料,如果不拍下來,只會成為歷史的汪洋中的碎片,不是我們樂見的。開拍時以為有興趣觀看的人不多,後來成功公映了百多場;回首一看才知我們做對了一件事,就是拍攝時不停提醒自己,保育從來並非只是懷舊,不是覺得那個時代很美好,拿舊相片來懷緬一番就完事,還有那位主角歐德禮同這個年代相去甚遠,又不是靚仔明星,觀眾仍要進場去看,原因就是我們將那件事與現代連結起來;舉例說歐德禮日佔後是否轉行經營戲院,當中反映人性的一面,如何在困難中繼續堅持,即使放諸2024年,仍然會受感動,這是跨越時間、空間甚至種族的。」

電影於2023年4月在香港國際電影節首映,獲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列為2024年八部推薦電影之一。


Dora說製作上最大的挑戰,是她以往拍的都是新聞紀錄片,從未試過以歷史為素材,而且五十年代亦與自己太遙遠,對那個時空完全沒有概念,「真的要多謝港大吳俊雄教授提了很多意見,他是較為接近那個年代的人,從他的描述才知道,當年香港是一個好包容的社會,正正是因為地理上位處大國邊緣,歷史上這些地方才較易有不守規矩的事情出現,奇人異士也特別多,可能是這樣孕育了歐德禮的出現。我在中大讀人類學碩士時已有個疑問,同一個地方生活的人,會否孕育出一種民族性,因為我堅信一方水土一方人。我在歐德禮身上見到這一點,即使他是外國人,但長期在香港生活,比我們更香港,靈活變通而不守舊,懂得游走於灰色地帶之中,這種從不墨守成規的香港仔精神,即使大家不認識歐德禮這個人,依然能夠從他身上得到鼓勵。」

追尋歐德禮的傳奇一生,徐校友彷彿見到香港是如何一步一腳印走到今天的面貌。


經歷過不同的保育運動,徐岱靈認為成功保育的要素,是讓所有人都能享用,「我覺得保育前尖沙咀水警總區總部是失敗的,它變成一個商場,裡面都是名牌店,並非所有人享用到。既然建築物要保育,代表它有故事及歷史,如果能將當中的精神及價值延伸下去,令到建築物有生命,才能帶來更多產品及機會。台灣在文創方面有良好發展,正因為擁有豐富的文化厚度,單是將建築保留下來並不足夠,要令它繼續拼發新的火花,才是保育目的。」



訪問原文:《中大校友》季刊第一百零二十期.中大校友事務處 20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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